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当房俊道出自己之理想、信念,纵然李勣这样的当世人杰,也甘愿心折、附于骥尾。
人活一世,总是要有所追求的,何不将有限之人生、投入至此等高尚之追求?
冷静下来,李勣啧啧嘴,觉得以往蝇营狗苟、争权夺利,实在是太过低级,有些见不得人了。
当然,与君权博弈,这注定是一个极其漫长之过程,要循序渐进、更要逐步蚕食,最忌急功近利、一蹴而就。
或许在他生命终究的时候仍未能达成这一目的,可那又如何能?
将生命赋予此等宏伟之志愿,而不是在争权夺利、蝇营狗苟之中虚度,纵使百年、千年之后,也必然有人记得他曾经为之付出。
人生不必所有之谋算都得到适当之结果,过程也一样重要。
这便足矣。
*****
今日阳光甚好,但是坐在中书省值房之内的刘洎却满心阴霾。
中书省权力极大,但并非专门的监察机构,对于侦破案件实是力有未逮,可偏偏陛下将审讯谋逆大案之重任交付与他,他又不能拒绝,实在是焦头烂额、不知从何处着手。
最难是其间尺度之把握。
牵涉太深、处罚太严,导致宗室损失太大、人人自危,陛下会否因此不满?
点到辄止、虚应其事,陛下心头怒火不能尽数发泄,会否认为他串通宗室、从中牟利?
深了不好,浅了也不行,实在难为。
枯坐半晌,胡须都快揪光了,无奈之下只得起身出了中书省,坐着马车来到河间郡王府……
……
“此案乃陛下钦点由你负责,本王岂能插手?万万不可!”
李孝恭一听刘洎来意,顿时大摇其头,他现在已经逐渐淡出朝堂,身上这个“吏部尚书”的职务也是徒有其表,大多事务都交由吏部两位侍郎处置,就等着告老致仕、含饴弄孙,如何肯牵涉进这桩谋逆大案?
就连之前的“昭陵案”都置身事外,更遑论这件事,他又不需要这些功绩,干好了没什么好处,干坏了晚节不保……
刘洎自然知晓李道宗之心态,苦口婆心道:“郡王虽非宗正卿,但无论战功、资历皆宗室第一人,唯有您出面主持此案,才能将此案限制在一个合理范围之内,上下咸服、内外平稳。毕竟根据我初步探查,此次涉及谋逆一案之宗室实在太多,藤蔓牵扯尽有瓜葛,搞不好整个宗室就得全军覆没……郡王当真就能眼睁睁看着此等惨剧发生?宗室乃帝国之基石,如若宗室残破、血脉凋零,那可不是什么好事。”
李孝恭捋着胡须、愁眉苦脸,瞪着刘洎半晌,颓然叹气。
正如刘洎所言,此前一桩“昭陵案”,如今一桩“谋逆案”,这两件大案一旦严厉惩办,对于宗室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,能够独善其身者屈指可数,绝大多数宗室都得牵涉其中。
可一旦如此,宗室将会遭受严重削弱,没有宗室之稳固,李唐江山焉能坐稳?
须知此时世家门阀虽然遭受严重打击,损失极大,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,万一再出现那么一两个惊才绝艳之辈揭竿而起烽烟处处,这李唐江山怕是就得风雨飘摇……
“宗室第一人”是莫大之荣耀、权力,却也是莫大之压力。
“中书令有何章程?”
“只诛首恶、余从轻罚,既要对天下人予以震慑,又要将影响控制于一定范围之内。”
李孝恭点点头,予以认可,道:“这件事本王不宜出面,随我去宗正寺一趟吧。”
“下官正有此意。”
李孝恭虽然是“宗室第一人”,威望绝伦、资历深厚,可若是审讯此案,还是宗正卿更加名正言顺。
只是不知韩王是否肯趟这滩浑水……
……
宗正寺。
韩王李元嘉也愁,他是宗正卿,名义上的“宗室第一人”,“昭陵案”、“谋逆案”相继爆发,无数宗室牵扯其中,经由这两次打击,宗室之实力将会断崖式下降,他这个宗正卿难辞其咎。
被陛下责罚也就罢了,大不了丢了“宗正卿”这个职位,可在他任职之内宗室遭遇此等重创,他如何心安?
如何对高祖、太宗交待?
在他对面,宗正少卿李孝逸亦是长吁短叹、愁闷不已。
李神符是他的亲叔叔,此番谋逆,整个襄邑郡王府全军覆没,虽然陛下答允李神符留下其府上五岁以下之孩童,只贬为庶人、不追究性命,可李神符共生七子、除长子早逝之外其余六子皆存,孙子二十余个,五岁以下的男童仅只三人……
更有甚者,因李神符之拉拢、蛊惑,他们这一支、也就是李神通一脉,亦有多人参与其中。
换言之,郑孝王一系,此番遭受重创……
李孝逸看了面色阴沉的李元嘉一眼,小声道:“殿下,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,虽然说犯下大恶者死有余辜,可咱们也不能任由那些大臣大肆株连,否则宗室遭遇重创,动摇社稷根本啊!”
李元嘉无奈道:“你以为我愿意吗?我束手无策啊!‘昭陵案’乃‘三法司’会审,咱们宗正寺只是从旁协助,没有话语权啊!此次‘谋逆案’更是刘洎主审,陛下对我理都未理,我就算是忧心如焚,可如之奈何?”
他是宗正卿,没有人比他更在乎宗室,宗室遭遇重创、实力削弱,他这个宗正卿首当其冲,搞不好甚至会因为“管理无方、昏聩无能”而被陛下迁怒,哪里还能插手这两桩大案?
插不进去手,没有话语权,自然也无法保住更多的人。
李孝逸也知道李元嘉为难,想了想,建议道:“要不咱们发动一下宗室子弟,联名给陛下上书,恳请陛下网开一面如何?”
两桩大案虽然牵涉广泛,但其实更多人都只是受到牵涉而已,未必深入其中。但是这两桩大案的性质极为恶劣,无论是对太宗皇帝、文德皇后的陵寝动手脚,还是纠集宗室发动兵变,都是陛下所不能容忍的。
就怕陛下盛怒之下对有所牵涉之人宁枉勿纵、一律严惩,大半个宗室都将遭遇灭顶之灾……
李元嘉吓了一跳,忙摆手道:“你疯了不成?想要将陛下置于整个宗室的对立面吗?”
李孝逸也反应过来自己出了个馊主意,讪讪一笑,不再多言。
无论“昭陵案”亦或“谋逆案”都是十恶不赦之类,再是严厉的处罚都说得过去,可你却要集结宗室要求陛下网开一面,这已经不仅仅是触及皇权威严那么简单了,是要告诉整个天下“陛下之做法为宗室所不容”吗?
匹夫之怒尚且血溅五步,这是逼着陛下对宗室挥舞屠刀吗?
“殿下,河间郡王与中书令前来。”
“哦?快请!”
李元嘉赶紧起身,迈了一步都止住,看着李孝逸,小声道:“一会儿凄惨一点儿,定要打动郡王才行。你们这小肩膀担不住大事儿,但郡王可以。”
李孝逸心领神会,连连点头:“殿下放心,我知怎么做!”
有李孝恭这棵大树遮风挡雨,可以解决很多麻烦……
两人来到门前,将李孝恭、刘洎迎入内堂,书吏上茶之后被李元嘉赶走,堂内只有四人相对而坐,李元嘉示意饮茶,而后问道:“未知王叔与中书令联袂前来,可是有何要事?”
李元嘉开门见山,李孝恭也不绕圈子,直言道:“陛下敕命中书令全权负责谋逆案之审讯,你二位有何看法?”
李元嘉与李孝逸对视一眼,后者起身离席,而后“噗通”一声跪地,满面哀求:“叔王,救救小侄吧!”
“诶诶,你这是作甚?快快起来说话!”
李孝恭没料到李孝逸来这一出,赶紧伸手去扶。
李孝逸却不肯起来,眼泪说来就来,哽噎着道:“此番谋逆,不仅叔父全家背负大罪,我那几个兄弟也都有所牵扯,严加审讯之下,我也难逃干系啊!谋逆大罪固然死不足惜,可牵扯下去整个宗室都跑不掉,还请叔王看在以往与家父份儿上,拉侄儿一把!”
“这……唉!”
李孝恭长叹一声,方才刘洎找他让他出头,他的忌讳便是如此,整个宗室血脉延续、利益交错,李神符这几年很是活跃,依仗辈分高、资历足,时常与其他支脉来往,现在李神符犯下谋逆大案,那些平素与他接触之人很难说清楚谁是清白、谁是无辜、谁是同谋、谁又是共犯。
可是李孝逸现在跪在面前苦苦哀求,他又能怎么办?
淮安王李神通当年虽然屡战屡败、战绩一败涂地,但为人粗豪、很讲义气,对待族中子弟更是不遗余力之扶持、鼓励,诸多宗室子弟都受其恩惠,人缘不是一般的好,这一点上,李神符根本难以望其兄之项背。
初出茅庐的李孝恭也是受过其拉拽扶持的,所以李孝恭可以不在乎李神符一支死活,却不能眼睁睁看着李神通这一支遭遇灭顶之灾。
这就是一个烂泥滩,一脚踩进来,再想干干净净脱身就难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