『如果章节错误,点此举报』新近建成的仲父府,乃咸阳宫外最宏伟的建筑组群,规模尤胜朱姬新迁往的甘泉宫。
仲父府遥对王宫,四周有高墙,进入大门后,是可容千人操练的大广场,三座威严肃穆的主宅由长廊贯通,并排而立,坐北向南,土木结构,大屋顶,四面坡,双楹柱,气势慑人。
主宅组群接着就是吕族的祖庙,由此以祖庙的前、后门作中轴,近三十组庭院依次分布,左右对称,布局完整。
主宅组群和祖庙间置有广阔园林,环境优美,显是出于名家设计,亦可见吕不韦的物力、财力如何雄厚。
这晚咸阳城有头有脸的人全来了,加上知道项少龙和管中邪两个顶级剑手恶斗难免,人人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情,更是气氛热烈。
仲父府燃起数以万计的大红灯笼,大门处和园内更装设贺寿的灯饰,一片喜庆的景象。
数十名家将穿上一式的整齐武士服,把守大门,防止闲人混进去看比武。
入门后,则有专收取和登记贺礼的接待处,布置周详,故宾客虽鱼贯不绝,一切均井井有条,没有混乱的情况。
一主、二辅三座大堂,全开放了来接待宾客,当然以正中一座最大,摆下可容千人的席位,另两座作辅翼的,亦设下五百人之席。
被安排到辅宅者都是无可奈何,但又自知斤两,到时只好看看如何挨往主宅观战。
项少龙等到达时,宾客尚未正式入席,分散在宅内、宅外和中庭处闲聊叙旧,闹哄哄的声音直冲霄汉。
今晚天公造美,不但没有下雪,还星月交辉,兼之尚有五日就是立春,天气回暖,使这盛大的寿宴更是锦上添花。
不过知情者均晓得在融洽热闹的烟幕后,正酝酿着大秦国史无前例的激烈斗争。而项少龙更清楚斗争的成败,不但主宰战国七雄的命运,还决定了中国以后的历史。
他项少龙正是处身斗争核心的关键人物。
项少龙等大队人马驰入仲父府的大外门时,立时惹起一阵轰动,人人争着来睹他的风采。
昌平君策马来到项少龙旁,笑语道:“赌你输的人,听得你昨晚大战‘醉风四花’,现在仍能稳坐马上,必是大大失望。”
项少龙哑然失笑道:“今晚我若输了,恐怕以后休想踏进乌家之门,因为岳丈大人在我身上押下重注,假如累他输钱,你说会有什么后果?”
昌平君愕然道:“原来贵丈人也爱豪赌。”
项少龙压低声音道:“不是爱赌,而是爱看蒲鶮输得损手烂脚,看他还凭什么去笼络那些贪财的王亲国戚、公卿大臣。”
昌平君哈哈大笑,跳下马来。
负责迎宾的图先迎了上来,一边吩咐下人牵马,同时低声向项少龙道:“那小子身内暗穿来自越国巧匠的软甲,最好攻他头脸,否则拼着捱你一枪,他就可置你于死地。”
项少龙低声道:“我今晚何来什么枪呢?”
图先愕了一愕,似明非明,不过因有其他人靠近过来,只好闷在肚子里,改说其他场面话。
此时中宅处隐有鼓乐声传来,应是刚有重要人物进宅去了。
陶方等忙于送上贺礼时,众人都不愿这么快进宅去见吕不韦,留在挤满一群群宾客的广场上闲谈,顺便欣赏灯饰和晴明的夜空。
琴清刚刚抵达,加入纪嫣然等诸女那一群去,还有几位王族公卿家的贵妇贵女,传出阵阵娇笑,惹得人人频频注目,一方面因她们的美色,更奇怪是明知项少龙要与管中邪进行决战,仍能那么从容自在,谈笑风生。
秦人风气开放,遇上这种场合,最爱闹就是像嬴盈、鹿丹儿那种出身尊贵的美少女,也是年轻一族求偶的最佳时光。个中美景,实难以尽述。
项少龙与众人笑谈有关蒲鶮带来咸阳的赌风时,鹿丹儿不知从哪里钻出来,隔远勾着手指示意荆俊过去。
刚好一群穿上新衣的男女小孩提着灯笼在他们与鹿丹儿间走过,荆俊没注意到这美少女,却给项少龙瞥见,顽皮心起,走过去故作严肃道:“快嫁人哩!见到长辈,却不来恭敬行礼请安,成什么体统?”
鹿丹儿两手叉腰,大嗔道:“哼!你是谁的长辈,我嫁不嫁人关你什么事?咦!”
她这才记起项少龙乃荆俊的三哥,立时满面飞红,跺足不依道:“你坏死了!竟欺负我。”
项少龙哈哈大笑,把刚滚过来的荆俊推给鹿丹儿,得意洋洋地道:“好丹儿!我项少龙等着喝你那杯跪着奉上来的喜酒呢!”
鹿丹儿落在下风,不敢辩驳,扯着荆俊溜掉。
项少龙摇头叹息时,嬴盈的声音在旁响起,道:“项大人!”
项少龙别头一看,吓了一跳,道:“你的脸色为何这么难看?”
嬴盈苦笑道:“几晚睡得不好,唉!事到如此,我还有什么话好说呢?”
项少龙淡淡道:“今晚无论发生什么事,对你而言都应该是告一段落,以后你心中只该有端和兄,好好相夫教子,安分守己做个贤妻良母吧!”
嬴盈靠近少许,轻轻道:“告诉我,若没有管中邪,你是否会娶我呢?”
项少龙苦笑道:“到了此时此刻,我们似乎不应再说这种话吧!”
嬴盈坚持道:“不!我若不问个清楚,绝不甘心。”
项少龙迫于无奈,道:“我确曾欢喜过你。”
嬴盈黯然垂首,低声道:“今晚若你有不测,我会为你守……噢!我不说了。啊!”
看着她掩面疾走,项少龙摇头苦笑,看来嬴盈是认定自己必败无疑。
项少龙自然不会把她的想法放在心上,回到昌平君、滕翼等人处,昌平君问道:“大妹说什么?”
项少龙道:“没有什么。”
昌平君冷哼道:“怎会没有什么?她虽说肯嫁给端和,但对管中邪仍是难舍难离,又说你非是他对手,真气死人。”
此时宾客开始进入一主、二辅的三座巨宅,乌应元不好意思留在外面这么久,过来招呼各人随他入内。
既是他老人家的意思,各人自然遵从。
吕不韦、吕娘蓉和吕不韦几个儿子均在大门迎宾,贺喜之声不绝于耳。
昌平君可能是大秦开国以来最没有架子和派头的左丞相,像根本不知自己身份般和项少龙并肩随在乌应元之后,向吕不韦道贺。
乌应元乃交际老手,漫不经意便说出一大堆祝颂之词。
项少龙想起乌家以前和吕不韦的关系,比对起现在大家口蜜腹剑、势成水火,颇为感触。
吕不韦不知是以为项少龙今晚必死无疑,还是人逢喜事精神爽,光辉盈脸,谈笑顾盼间自有不可一世的气魄,当他目光落到项少龙身上时,立时亮起来,舍下其他人,迎过来道:“今夜我吕不韦可算双喜临门,既贺寿诞,又将得佳婿,人生至此,尚有何憾?”
项少龙心道你最大的遗憾,是当不上秦国之君,表面当然做足功夫,与众人同向他贺寿。
在吕不韦尚未有机会说下去,项少龙反手在背后打个手号,众人立即呼啸而过,免去做戏之苦。
走不了几步,人影一闪,吕娘蓉拦在项少龙身前,脸带寒霜道:“项大人,娘蓉有几句私话和你说。”
桓齮、滕翼等自然识趣,径自随领路入席的府仆去了。
吕娘蓉淡淡道:“项大人请随我来!”
项少龙知她不会有什么好说话,深具戒心,随她穿过酒席,由一处侧门到达中庭的园林,停下来道:“在这里说好吗?否则恐怕会惹人闲言。”
荆善等十八铁卫,亦步亦趋跟在他背后,此刻散往四方,防止有人接近。
吕娘蓉回转身来,冷冷道:“项少龙的胆子何时变得这么小,竟会怕惹闲言,何况今晚项大人若有命在,娘蓉就是你的人,还有什么好顾忌的。”
项少龙听她语带嘲讽,虽心中有气,亦犯不着和她针锋相对,微笑道:“三小姐唤在下来此,应不会只是揶揄一番吧!”
吕娘蓉美目厉芒一闪,沉声道:“当然!本小姐并没有那种心情,只是想问项大人两句话,你既然对娘蓉没有意思,为何却要接受中邪的挑战?”
项少龙忍无可忍,冷笑道:“待会儿只要三小姐当众宣布只愿下嫁管大人,那我项少龙无论如何厚颜无耻,也不至于仍要坚持动手比试吧!”
吕娘蓉玉容转冷,狠狠瞪他好一会儿后,缓缓点头道:“好!就让我吕娘蓉看看今晚你怎样收场。”
猛一跺足,径自回大堂去了。
香风过后,项少龙心中暗叹。
说到底吕娘蓉虽神色不善,却是一番好意,想劝自己放弃比武,因为她也像嬴盈般以为自己必败无疑。但为杀死管中邪,只好不理她的好意。
回到大堂,大多数人已入席坐好,人人交头接耳,见到他的都如获至宝地指指点点,看来话题均离不开他和管中邪轰动咸阳的一战。
由于人多的关系,除向南一端的三围主席外,其他坐席布在两边,分内、外四重,共四百席之多,每席四位,均面向大堂腾出的广阔空地而坐,方便观看歌舞表演和剑斗。
项少龙和荆善等正找寻该坐的席位时,一名府仆迎上来,领他们入席。
项少龙的一席居于右首第八席。
首席自然是昌平君,接着是王陵、王龁等大将。对面坐首席则是王绾,跟着是蔡泽、嫪毐、吕族和仲父府中有身份地位的人,却没有见到管中邪。
项少龙在滕翼、荆俊、乌应元旁坐下时,发觉三位娇妻与琴清居于上首一席,正甜甜地向他送上迷人的笑容,不禁心怀大放。目光移后,便是因模样儿相同,又是同样美丽和惹人注目的田氏姊妹花,不知为何陶方竟坐到她们那席去。
十八铁卫自是居于后席。
项少龙与乌应元闲话两句,朝大门望去。门旁两边那队近三十人的乐队,停止奏乐,而吕不韦、吕娘蓉等却不见踪影,只有图先在打点。
忽地乌应元暗里推了他一把,项少龙醒觉望去,原来对面的杜璧和蒲鶮正离席往他们走过来,项少龙、滕翼、荆俊三人只好随乌应元站起来施礼。
蒲鶮目不斜视,杜璧却狠狠盯了纪嫣然和琴清几眼,射出炽热之色,他虽装作只是随意看望,却瞒不过擅于观察的项少龙。
两边的人隔着酒席,做了介绍和见面的礼数后,蒲鶮精明的目光上下仔细打量项少龙,呵呵笑道:“项大人果是威武不凡,天下罕有,难怪乌爷敢在你身上押下重注。若站在朋友立场,自是希望大人旗开得胜,但若以做生意的立场,却是另一番盘算,蒲某心中矛盾得要命呢!”
项少龙开始有点明白为何桓齮不欢喜他了,因为这人说话的神态和内容,都有种拿别人做生意财货的感觉,看人的目光,更有这种味道。
乌应元乃交际应对的老手,笑道:“蒲爷言重,乌某区区赌注,怎会放在蒲爷眼内,当然也不会因财失义,忘记朋友的立场。”
项少龙和两旁侧耳倾听的纪嫣然等诸女,均听得心中叫绝。
杜璧笑道:“乌大爷词锋凌厉,若项大人的剑也是这么了得,今晚必可稳胜无疑,那时蒲爷恐怕要把田地卖了,才能偿还赌债。”
项少龙失笑道:“到今晚才知大将军这么爱说笑,蒲爷富甲天下,只要随便往囊中一探,已够我等晚晚到醉风楼做大豪客。”
众人听他说得夸张,无不捧腹。纪嫣然等更是花枝乱颤,看得远近留意她们的人眼都呆了。
此时门官唱喏道:“太后、储君圣驾到!”
接着鼓乐声喧天而起。
正穿花蝴蝶般来回酒席间侍奉客人的过百美婢和府仆首先跪下来。
蒲鶮和杜璧施礼别过,回席去了。
场内过千人纷纷下跪迎驾。
荆俊不忘提醒项少龙道:“坐在嫪毐和韩竭间那人,就是渭南武士行馆的馆主邱日升。”
项少龙朝斜对面嫪毐那席望去,找到邱日升。
刚巧邱日升和韩竭均往他瞧来,眼光相触,大家都感到有点尴尬。
项少龙今趟是第二次见邱日升,第一次是在与王翦比武之时,隔远一瞥,印象不深,今趟留上了心,只见这在咸阳有宗师级地位的剑手相貌清奇,手足均比一般人修长和予人灵活敏捷的感觉,年纪在三十五、六岁间,一对眼炯炯有神,气度不凡,只是外表,便使他感到此人是个可怕的对手,难怪嫪毐刻意笼络他。
他还看到茅焦这被小盘安排到嫪党的大卧底,与令齐、国兴等居于后席,身份仍及不上邱日升、韩竭和另一坐在前席的嫪肆。
门官又再唱喏,鼓乐声更加紧凑,十六名御卫在前方两旁侧身俯首开道,朱姬、小盘和吕不韦并排步入大堂。
后面跟随的是昌文君和另十六名御卫,接着是吕府包括吕娘蓉在内诸人,管中邪赫然亦在其中。
不见多时,管中邪变得更可怕了,稳定的步履显示出强大的自信,顾盼间双目神光电射,慑人至极,在一众家将里,除了不逊色于他的上蔡剑手许商外,其他人都给他比下去。
项少龙的眼光找到他时,管中邪的目光亦寻上他,两人目光一触,有若闪电交击,好一会儿才分开。
由于吕不韦乃今晚的主角,兼又贵为仲父,朱姬和小盘为表尊敬,坚持让他居于中席。吕不韦作状推让一番后,终坐了下来,管中邪等纷纷入席。
众人平身坐好,注意力不由集中到管中邪身上。
气人的是吕娘蓉竟就坐在管中邪之旁,摆明吕不韦一点不给项少龙面子,还隐然有管中邪必得美人归之意。
管中邪的席位于嫪毐之下,同席的还有连蛟和赵普两大剑手,而鲁残和周子桓这些旧人,只能居于后席,可见由于在田猎时不能为吕不韦吐气扬眉,已失爱宠,被这些新人取代昔日的地位。
吕不韦正是这种不念旧情的人。
小盘循例说了一番口不对心颂扬吕不韦功德的话,寿宴终在热烈和期待的气氛下开始。